韩剧《空房间》里的佛理

金基德（1960—）的电影极度“吝啬”台词对白的使用，这种听觉观感的缺失用以强化电影画面感——视觉——的存在是契合这电影出生之初的默剧所特有的魅力。《空房间》（金基德 2004）同样是一部对白极少却引人入胜的出色之作。与此同时，《空房间》所叙述的同样是行为违反普世价值观的怪异个体（人）在充斥着条条框框的大环境中的怪异行为。《空房间》里的男主角偷偷进入每一间暂且无人居住的房子，偶闯被锁深宅的女主角，继而相互共鸣，男主角在击伤女主角丈夫后一同逃走。两人重复进入他人的空房间，知道被警察逮捕，男主角服刑。在监狱中，男主角练就出幽灵般的“隐身术”，最终与归宅的女主角灵肉结合。文本故事在真实的外壳下透露出一种荒诞的气息，但往往是这种“荒诞”引诱着观影者抛开对文本的初级认同，并深深猎奇其荒诞的合理性。这往往是影片的叙事核心颤动着观影者的心理深层，讲述了观影者的内里感受，才使得影片文本绽放出五光十色的艺术价值。

在《空房间》前半段里，金基德试图讲述的其实是一个佛教轮回的故事。男主角就是轮回的主体，每每的进入一个空房间，即是经历轮回进入另一个“道”。这里的“道”被符号化成“家”，而主角进入的每一个家都大部分都能见到一男一女（除了陈尸的老人家），一男一女意味着后代的繁衍，继而循环地轮回，“家”的象征符号极具表现性。男主角进入每一个家，都会经尽力经历一个完整的生活过程。从沐浴、更衣，到烹调、就餐，再到入睡、梦醒。如此便是轮回一世的缩影。同时，男主角也重复地做着一些特别的行为，如拍下寄居家人内饰留念、手洗寄居家人的脏衣物、维修寄居家人的损坏物品。这些行为喻指个体轮回入世时的积业修行所为，也是个体悟的过程。手洗脏衣即是个体在现世帮他人清除贪嗔痴的指代，他人身上衣受外界的感染而变得肮脏，而男主角用双手一件一件的洗涤它们，令它们恢复洁净，就如印度人于恒河受洗般。维修损坏物件则是个体以行动改变他人行为或世界观的暗指，这当中难以辨别善恶。修复汽手枪使小孩打到积愤的母亲脸上，可能是意指个体对下一代暴力的植根，又可能是以暴力的传授唤醒被蒙蔽下一代给予反抗；修复体重计则意味着个体引导他人正确丈量自我价值与存在；修复时钟即是个体替他人找到时间感，或引申出更大的时空存在感；而修复CD机便是个体修复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与沟通渠道。最后就是照相留念，这是个体对自我的曾经存在的烙印，就如人死后篆刻墓碑一样，或者有甚者生时追逐留名于世的行为一般。除了这些特有行为的象征寓意以外，之前所叙述的日常行为中也有些特别的符号。例如男主角总会穿上寄居者的衣服，衣服可以看做是个体入世后的肉体，肉体是暂时借用的皮囊，而永恒的则是不灭的轮回精神，即男主角本身。

上述是影片文本里前段部分对轮回的描述，从中段男主角被捕之后，文本开始叙述佛教中禅定的故事。男主角在被捕后失去了女主角，并且因为袭警（猜测）的原因入狱。在服刑期间的故事颇具荒诞性，男主角在狱中练就这某种“隐形”的神功，最终在出狱时完成。男主角再次进入之前进入的每一个家中，并且以无声色的不可见状态进行，最终与女主角重逢、结合。服刑期间的练功恰恰是戒除贪嗔痴，悟道戒定慧的过程，影片分四步描述了男主角在狱警中尝试“泯灭自我”的过程，先是离开窗口视线，再是离开探索视线，后是隐藏于死角视线，最终进入“泯灭自我”。这与佛教中的“四禅”不谋而合，初禅离生喜乐，二禅定生喜乐，三禅离喜妙乐，四禅舍念清净。逐步对感官、欲望、观念的抛弃，乃至对自我的抛弃，最终进入禅定的状态，即之前说所的“隐形”状态。有趣的是，影片在修行中描述中颇具匠心。男主角一直保持着笑的表情，契合禅定过程的定喜过程，最后的不笑，又是离喜的过程；与此同时，男主角修行的意识包含着“掌心眼”的开窍，掌心眼意味着阿耶赖识的觉醒，此后的男主角便真正进入了禅定。值得一提的是，男主角重新寻回女主角时的镜头表现。象征“禅”的女主角隔着象征尘世的贪嗔痴、自我的喜观觉的其丈夫，与象征着禅定主体的男主角接吻。这幅经典的画面在构图上美感极强，表意更深（当然也被深深地恶搞）。直到女主角的丈夫离去后，男女主角最终一同站在了零刻度的称重计，结为一体，灵与肉都不再存在。如金基德在影片末尾的一句话：难以明辨我们的现世亦幻亦真！

金基德借助一个精妙的影片文本外壳，吸引我们观影者饶有兴致的观赏之余，还隐含着诸多其想要表达的人世间乃至后人世间的意象并予以探索。利用植根于东方人文化内涵的佛教文化这一深厚的核心意义场，触摸这东方人乃至非东方人的意识与潜意识。这是一位出色且出众的电影工作者——艺术家——所独有的表现力。

PS：影片中的高尔夫球杆与高尔夫球的象征符号贯穿其中，且成为影片英文名《3-IRON》——一种高尔夫球杆型号。高尔夫球与杆即是人类欲望（贪嗔痴）的象征符号。有时它是“嗔”，即怒火，当高尔夫球用于击打女主角丈夫、男主角、警察的时候；有时它是“贪”，即性欲，当高尔夫球被男主角拴在树击打，摄影家固定击打时；有时它是“痴”，即愚蠢而犯错，当高尔夫球成为脱缰野马，集中行车内的女人时。要指出的是，高尔夫球是一种西方中上层社会的运动产物，是物质极大化后个体欲望的具现化，能指和所指编码清晰，链接有根有据。